山昏

愚且痴

【源千】少年时代

勿扰真人

勿扰真人

勿扰真人

 

 

 

 

 

邬童和尹柯不和,这倒是真的,班小松可以作证。

尹柯那样的性子,说好听点,高冷禁欲。不好听的,冷漠凉薄。冷酷和冷漠看着像双胞胎的两词,其实差得可远。冷酷的冷在夏天,像一阵调皮的风一样,撩得人欢喜。冷漠的冷在冬天,让人遍体生寒,牙龈发颤。

班小松常说尹柯温柔,他到是出于真心,可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温柔。于是,他看见更多的便是冷淡,以至于冷漠。好似大好的天气,阳光照在教室里那些新鲜的人脸上,他心里本是欢呼雀跃的,可一回头恰好看见尹柯不冷不淡的眼睛,于是心里那点灼烧的激情便冷却下来,一点点消失殆尽。

尹柯总是有这样的能力的。他是一块寒冰,一堵密不透风的墙,是夜色。

这也是班小松遇见事情,不常找尹柯,而经常缠着邬童的缘故。

邬童燥是燥了点,或者说是爆娇了点,但班小松看得见,他心里的火是燃烧着的。像是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,刚刚好契合他们正当好的年纪。这股力量让班小松觉得安心,觉得自己和他是一样的人。

 

 

班小松不是没关注过中加的新生力量,相反,他曾经还去过中加的赛场观摩他们的比赛。对于邬童和尹柯两人,他不仅仅是耳闻,而是亲眼见过的。

周围红绿一片,一个全垒打引来震耳欲聋的欢呼,班小松坐在一个不是很好的位置上,听见旁边的小姐姐喊出两个名字。班小松眯了眯眼,看见一滴汗从发鬓低落,滑进上下起伏的领子里,两个年轻的胸膛隔着空气撞在一起,力道凶横,连带着周围变形的空气都在震颤。

班小松想,真好,如果有机会……

如果有机会?是想和他们站在对立面,还是站在同一个阵营里?

 

 

直升高的时候,班小松就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他不常去学校的画室,那里太静,静得让人惶恐。可那一天他偏偏去了,不是去画画,不是去找人,就只是无知无觉走到那里。

他在窗户外面,窗户里面还有一个人。他自己还吓了一跳,自己一眼把那半个模模糊糊的侧脸认出来了,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副勾了轮廓的画。挤在画室角落的石膏像不知怎的,突然间倾斜撞到地上。清脆一声响,帅气的大卫缺了半边脑袋。他吓了一跳,整个人打了个激灵。尹柯这时候回过头,向角落扫了一眼,目光最终落在窗外面班小松的脸上。

班小松一颗心脏跳到喉咙间,又忽地往下坠。他无意识举着手,咧开一个班小松式灿烂的招牌笑脸。他说:“你好啊,我是班小松。”

班小松早就说过尹柯温柔,他们见的第一面,至少在尹柯那里的第一面,他就是那般温柔地笑起来,他也说:“你好,我是尹柯。”

 

 

尹柯,尹柯,尹柯。

第一节课的时候,尹柯就在讲台上温柔干净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他字写得漂亮,手背上沾了点粉笔的白灰,握笔的力气很大,指腹之间都有些小小的变形。

班小松是在尹柯后面介绍自己的,班里有他很多初中时老同学,朝着他在下面挤眉弄眼地笑。班小松拿了根半截粉笔,在指腹间转了转,也转身在黑板上把自己的名字写上。他的名字落在尹柯的右边,一节课下来,黑板上都只有孤零零两个名字。

班小松是个善于交朋友的,从第一天班上那些不认识的都能和他勾肩搭背可以看出来,从后来邬童被他挖角也可以看出来。

但他和尹柯说第二句话却是很久之后,久到尹柯的手伸到他面前,他还如坠梦里。

尹柯笑:“我说,班小松,借一下你的橡皮。”

班小松才醒过来,手忙脚乱翻自己的屉子,找出一块形状诡异的橡皮放到他手里。

尹柯在晚自习的时候把橡皮还给他,从后面传过来的,还附带了一张白纸。班小松看了两眼橡皮,才把他放进笔盒里。那张白纸上用铅笔画了个简笔小人,手忙脚乱的,头涨得老大。班小松回头看,尹柯坐在位置上看书,厚厚的一本,面色无常。

 

 

那时候的棒球队已经四面楚歌了,班小松每天都在忙,却又像无头的苍蝇,做了些无用功。散队后,陶西从长椅上打着哈欠起来,看见班小松一人。

他问:“值吗?”明明都知道结果了,还把自己逼成这样。

班小松低头开始清理球场上的垃圾,没有回答。他也不知道值不值,但他是队长,只要球队还在一天,他就永远是队长。

陶西在原地愣了会儿,走了,偌大的球场上只有他一个人。

清理到中途的时候,他弯腰捡起一顶球员的帽子,待在头上。又抬头看了看夕阳,双臂弯曲,做了个挥棒的动作。

他心里烧起一场大火,不灭不休,日日夜夜叫嚣。

夕阳归去,班小松回头,尹柯倚在观望台上,居高临下看着他。班小松跑过去,朝他打招呼,又露出白花花的牙齿。尹柯伸手把他松松垮垮的帽子取下来,道:“走吧,我们去吃饭。”

这是他们第二次说话,时隔开学一个月,以同班同学的身份。班小松嚼着寿司,看着对面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人,心想:这人才是善于交朋友的,对谁都温柔。

班小松喜欢以心交心,他想对谁好,便会不停歇地把自己面子里子完完全全抖落给对方。班小松和着奶茶给尹柯讲自己的梦想,讲自己的球队,讲每个汗水直流的夏天。

他猜测,这些会带给尹柯共鸣,但凡摸过棒球的人,心里总有一团火烧起来。尹柯对过去闭口不谈,听到他说到尽兴处,也会抬头朝他温柔地笑一下。

他是个让人舒服的倾听者,但班小松觉得自己并不满足。

于是他问:“尹柯,你要不要跟着我玩棒球?”

他问完就盯着尹柯的脸看,企图看见一丝丝端倪。可尹柯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尹柯,他脸上一点点涟漪也无,表现得完全像个不离教室的乖孩子。他讲:“不用了,我不会也不想。”

他在撒谎,可班小松没有办法拆穿他。

 

 

班小松后半学期和尹柯的交流便多了起来。别人也不觉得惊奇,班小松那性子,只要他愿意,谁不会和他成为朋友。

每天下课,尹柯去画室,班小松便往操场上跑。

楚歌的声音越来越嘹亮,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骚动人心。别说队员丧气,班小松自己也觉得愈临近最后一天,那歌声便又悲戚一度,搅得人心惶惶。

棒球队终归会走到最后一天的,队里上上下下的人,都无比通透的明白这一点。

班小松觉得不甘,从球场上跑下来,去问陶西:“只要我努力,是不是可以改变结果?”

陶西看他一眼,想要说话,班小松却转身,不想听这个答案。

尹柯会来操场上看他们,也不算看他们。他不看棒球,不看在球场上奔跑的人,甚至不看操场上尘土飞扬。他的目光似乎只落在班小松身上,或者是他什么都没看。

班小松突然觉得灰心丧气,全身上下的力气突然间跨了,没力气去奔跑了。他躺在球场的最中心,目光看向透彻的天空。

一只手伸在他眼前,变成一道虚弱的影子,投在他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的眼睛上。

是尹柯。

“起来。”他说。

 

 

班上的人都说尹柯温柔,班小松是赞同的,但他自己不说了。

他想,这人和谁都隔得远。

遇见邬童,是楚歌奏到最高潮,也是最终章。班小松后来想了很多,球队解散那天,他要总结,本来喉咙里藏着很多话的,到后头他只是笑了下。

“原先楚汉之争的比喻是错的,我们这边哪里有出国的大势,就算是,那也可以承舟东渡,东山再起。”

他自己突然想明白了,但队里的人却是不信的。终归是散了。

照旧和尹柯去吃饭,班小松意外的没说话,夹着的面条断了又断。尹柯把自己的披萨推过去给他,开口:“大不了重新再来。”

班小松就着断掉的面条嗦了一口,抬起头,却是一个笑脸。他讲:“就是,我又不缺重新再来的勇气。”

尹柯看见他闪着光的眼睛,和笑起来白花花的牙齿,愣怔了一下,低头,也温柔地笑:“是呀。”

冰面上有了缝隙,夜晚里闪了几颗星星,过去的风一丝一丝吹了进来。

班小松想:“他本来就势单力薄,哪里害怕重头再来。”

 

 

班小松第一选择是邬童。

他想起初中看的那场比赛,心口一阵一阵灼烧。

班小松是个最会交朋友的人,邬童绕不过他。班小松能看见邬童心头那把火,那把火光是救赎也是煎熬。班小松想,邬童或许和他是一个类型的人,但……尹柯。

班小松和尹柯吃了那么多顿饭,说了那么多的话,把自己给完完整整抖落出去了,他还是不了解尹柯。

不了解也罢,班小松却比谁都明白,他需要尹柯。他自己要不来,但邬童不一定。

班小松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,但他知道,邬童是过江东的舟。

后来陪班小松吃晚饭的人不再是尹柯了。邬童的口味到是和他的意外一致,嗜辣又嗜甜。他们对着红通通的锅底差点掉眼泪,班小松抱来两桶冰淇淋。邬童眼前一亮,一下秒伸出的手又给缩了回去。

他趴在桌子上,语气恹恹:“不能把冰淇淋吃得这么急。”

班小松愣了愣,挖了口自己的喂嘴里。他说:“尹柯其实棒球很厉害,对吧。”

邬童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,点头。

班小松又讲:“把他拉进来吧,你去。”

邬童看着他,像看个神经病易烊:“班小松,你有病吧,我和他不和。”

班小松心不在焉点头:“只有他来了,我们才能赢。”

 

尹柯和邬童不和,班小松是知道的,两看生厌的那种不和。那两人一前一后来了月亮岛,一个滴水不漏,一个似乎坦坦荡荡。

但班小松知道。

邬童讲:“我和尹柯过不去。”

班小松戳戳自己快要融化的冰淇淋,想,能过去才好,过不去的一般都忘不掉。

班小松猜到尹柯对所有人都温柔,但邬童占得却是唯独二字。唯独不对邬童温柔,唯独和他两两生厌,唯独……

班小松一时觉得自己罪恶重重,这唯独二字对他来讲是柄利剑,戳得他血肉模糊。但他却偏偏从心头把这把剑拔出来了,做成他的武器。

 

 

邬童和尹柯吵了一架,或者说他们一直在敌对。

剑拔弩张的气氛让班上不了解内情的人,战战兢兢,胡乱猜测。班小松倒不急,他甚至有了休息的空闲去看尹柯那张脸。

尹柯听见的冰裂的声音,他看见那张永远温柔永远没有波动的脸,突然之间有了神采。有愠怒,有迷茫,有歉疚,有疲惫。班小松的眼睛,一刻也不愿离开。

很多人对疼痛有种奇怪的干瘾。班小松看着他两互相扯着遮盖的伤疤,互相扯着以为忘记的过去,互相算计那笔算不清的账。他觉得异样的兴奋,甚至于一丝满足。

这是不对的,他知道,可他没办法控制。

 

 

夜里闪起了一两颗星星,尹柯找到班小松,他说:“小松,我试试吧。”

他这时的表情和语气都发生了变化,其实看起来都和原来无异,但班小松在那颗冷漠的心上看见了一丝丝微弱的火光。

尹柯在球场上始终不对,邬童也不对,以至于班小松也跟着不对了。

陶西在场外叹口气,拍了拍手,把他们遣散了。

离了操场照旧去吃晚饭,尹柯走在前面,邬童跟在后面。他们的过去,班小松知道得差不多了,邬童讲了一大半,尹柯也讲了些。其实就算他们不讲,班小松也知道。

尹柯走出操场了,邬童皱着眉回头:“班小松你快点,平时不就你跑得最快吗?跟猴儿一样。”

尹柯听见了,回过头朝他两温柔一笑。

班小松把棒球帽戴在头上,讲:“你两去吧,我今天回家还有事儿呢。”

 

 

天上的星星多了起来,月亮反倒暗淡无光。

班小松在家里的阳台上看星星,陶西来了电话,问,尹柯在你这里吗?

陶西在电话那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,平时训练的时候,也没这么喘过。尹柯离家出走了。

班小松愣了一下,才惊觉这天的星空漂亮得过分,夜色里的星光都出来了。

班小松去了学校画室,他本来走的方向不是这边,走到一半,才猛然醒悟过来,把那个方向放弃了。

他从缠上邬童那天起,他就知道这样的结果,一切的方向和他预料的不差半分。等邬童回来了,尹柯心里的那把火自然也会烧起来。

尹柯这人才厉害,旁人,朋友,知己,亲人,爱人,他心里有个明确的分界。旁人不敢越雷池半步。

正因为分得太清,所以性子冷漠凉薄。

班小松走邬童这条歪路着实是不得已而为之。

班小松在画室里看到了尹柯开学时画的那幅画,画上两个虚浅的轮廓已经被涂实了,上了色。连个背影,两个背影晕在明晃晃的光线里。

又是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,班小松依旧被吓得不轻。他转头看,发现尹柯站在门口,他这时的目光不若初见般淡定,显然也是被惊了。

班小松看看他,又看看画,猜到他是来拿画的。

班小松耸耸肩,笑:“怪不得美术老师不喜欢我,我来画室一次,这瓷就碎一次,搁谁都养不活我的美术梦啊。”

尹柯笑,走过去一个拳头捶在他的左胸口。

他说:“班小松,你怕不怕从头再来?”

班小松握着拳头抵过去:“早说过了,哥我从来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。”

 

 

尹柯那一拳捶得班小松心口发痛,心尖尖上的那把火越烧越烈,灼人得很。

他偶尔会想,尹柯那句从头再来的头,有没有可能是他。他想着想着就笑起来,想起之前自己楚河汉界的比喻,打定了主意将理科坚持到底。

后来的训练开始走上正轨了,就连陶西也开始半睁着眼督促他们的训练。

班小松有时候在操场上跑得汗津津的,回过头便看见尹柯朝他笑。他心里一咯噔,每天每秒都在继续。

当邬童和尹柯在球场上的时候,班小松会很好心地帮队里其他人抬一抬因为惊讶而拉长的下巴。

胖子没等他出手,自己推了推下巴,朝班小松举起一个大拇指。

班小松不解,胖子感叹:“队长你太厉害了,给队里捡来这两个宝。”

班小松笑,尹柯从场上下来,把护具摘了,找了瓶水喝。听见他们讲话,便凑过来,一把揽住了班小松的肩。

“别瞎吹啊,小松才是整个队的宝。”

那边邬童也带了一阵热气,手肘放在班小松肩上,讲:“是。”

就在那一瞬间,班小松又重新恢复了对尹柯的认识。尹柯是温柔的,就算是男生,也需要这份温柔。

 

 

决赛那天,班小松在休息间直吸气。尹柯拿着护具撞了撞他的胸膛,讲:“别紧张,小松。”

班小松咬牙:“干他娘的!”

他这句奇怪的脏话逗得尹柯直笑,他笑起来眼睛眯着,头微仰,比温柔又多了份绵绵的情谊。

班小松用手背轻轻捶了捶他微微仰起的胸膛,笑:“别笑了,加油。”

班小松机灵,但却纯粹通透。他心头的一把火烧得毁天灭地,他看见火光烈烈,听见山呼海啸,听见心跳带着血液如鼓锤,看见一滴汗落进滚烫的地面,看见一颗球掠过天空……等他回过神来,又恍惚什么也没听见,什么也没看见,只有一场大火,烧得人心滚烫。

一滴汗水从睫毛上掉下来,他看家眼前两个人跳起,胸膛在空气中相撞,撞出剧烈的声响。他的嘴咧起一个笑意,接下来一个拳头落在他的左胸膛。

他看见刚才跳起来的那个人,看见他那张神采奕奕那张脸。

他知道,寒冰全部破裂,夜里星光闪烁,厚墙轰然倒塌。那人心里的火烧起来了,那人又活过来了。

尹柯对他眨了眨眼睛:“别走神啊,小松,干他娘的!”

班小松回过神来,回过神来看见温柔的尹柯。

他讲:“操,干他娘的!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END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标签: 山昏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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